唱了一世人 江蕙的笑和淚

「鏡花水月」演唱會裡的水幕演出是創舉。 圖／寬宏提供

那一夜，約在江蕙常去的餐廳。還在吃呢，她突然脫了鞋襪，秀出變形的大腳趾趾甲，禍首是半年多前的演唱會；再聊著聊著，桌上積出小山般的面紙堆，止不了的淚，是因為那走了多年的父母。

江蕙自我要求高，死忠歌迷無數。 圖／喜歡音樂提供

歌，唱了一世人，江蕙為無數歌迷演繹「戲夢」，自己的愛情還是一場「鏡花水月」，而台下缺席的爸媽，是她再也滿足不了的觀眾。

苦練現代舞 傷了雙腳

上半年出了專輯「遠走高飛」，又完成10場「鏡花水月」演唱會，現在剛發行遲到很久的「戲夢」DVD。天后的生活，想必是輕鬆寫意的休假模式？

「她昨天已經在講，要開始想新演唱會囉，大家快昏倒。」同事們千夫所指，而江蕙無辜：「不然要怎樣？每次玩那麼大，下次怎麼辦？」

演唱會時，媒體一句「10萬人說：江蕙懂我」的標題，道盡入場歌迷的心情，但這10萬人的愛，想必沉重。江蕙笑歎：「各半啦，壓力，但也開心。」

江蕙懂10萬人的心，那誰來懂江蕙？她想了想：「我沒想過。這是自找的啊，我也可以站著好好唱歌，但藝人好像不能只站著。」

忽然，她放下碗筷，脫了鞋襪、露出玉足。

那是因苦練現代舞而壓迫大腳趾，最後變黑、增厚，甚至沒知覺，擔心是神經問題，去看了兩位權威醫生都找不出原因；再秀出手機裡的照片，跳舞影片錄影那一天後，膝蓋是怵目驚心的黑紅色，像拔罐後的痕跡。

江蕙歎：「辛苦成這樣了，結果還是有人不相信是我跳的。」因為歌迷不敢相信，水幕投影上那翩翩起舞的舞者，是外界認定「真鰲唱」的天后本人。

為這舞，「拚命二姐」還克服眩暈症，逼自己在家裡練習轉圈，轉一圈，就要貼牆站著緩一下，一直練到能轉三圈，但還不敢在台上live跳舞，「總不能在台上轉一下，然後說，稍等，等我『回來』，只好預錄。」

誰欺負天后？江蕙自己

江蕙(右)、陳子鴻合作多年，知道彼此的「眉角」。 本報資料照片

是誰欺負天后，提出這種殘忍點子？「我，自找苦吃。」江蕙指著自己鼻子招認：「他們都說，我就好好唱歌就好了，但我聽到『老情歌』就是想跳舞，一定要現代舞才漂亮。」（經紀人陳子鴻接話：「然後她在那裡焦慮。」）

不會跳現代舞，她要跳；香港老師編好了舞，她自己加的劈腿。「她們一人拉著我一隻腳，每天哀哀叫練習。」江蕙用兩手比畫：「直到有一天，啪，突然開了。」自找的。

在江蕙的心中，藝人不只不能只站著，也絕對不能停下來。所以即使目前好像可以放個假了，她的腦袋還是停不下來：「我在車上，天馬行空一直想。」陳子鴻應：「然後我電話就響了。」

她總是在想，該怎麼做最好、下一場要怎麼辦。江蕙說：「感謝老天爺厚愛我，讓我這個時候，還能動那麼多腦。已經唱這麼久了，還可以受到廣大的喜愛，要感恩，自找麻煩是應該的。」

雖然外界總說她是「苦情姐妹花」出身，但江蕙覺得：「我只要出現，都有共鳴、讚美，一直都很好。我常常覺得自己到頂了怎麼辦？危機意識真的很重，現在很擔心，下一次節目沒有上一次好看。」

陳子鴻趕緊救駕安撫：「創作好玩之處，就是不知道下一步是什麼，到時候自然就會被逼出想法了。」他補一句：「先讓我過個年吧。」

江蕙的演唱會，通常都很「好哭」，幕前的催淚歌聲、幕後的感人故事，都很賺人熱淚。

有紐西蘭爸爸費爾的故事、有罹癌歌迷一定要聽完再去化療的故事。那一次在台中，有位歌迷向醫院請假，撐著病體到場，聽到一半就昏迷送回醫院，隔天，友人到江蕙部落格留言，那人當晚已經走了，江蕙的歌聲是他對人世最後的記憶。

歌迷的心願 江蕙的悔

江蕙難得俏麗短髮。 本報資料照片

江蕙哽咽：「是有點後悔太晚開演唱會了。有這麼多人在為妳哭為妳笑時，就會覺得，我應該要早一點……有一些長輩，就是很喜歡我，但是呢，等不及。這幾場裡有好幾個是這樣……幹嘛說這個啦……。」

江蕙開始哭出一座紙山。

觀眾在台下聽她唱歌，哭成淚人，江蕙說，幸好燈光強，不然她看歌迷哭，自己也會哭到唱不下去。但即使如此，她看「初登場」、「戲夢」DVD裡歌迷在哭，她在電腦前也一直哭。

3套巡迴下來，江蕙有許多難忘記憶。「初登場」的「斷腸詩」，歌型很布袋戲，想到父母親；「戲夢」根本就是從布袋戲而來；「鏡花水月」唱到交響樂那一段，尤其是「故鄉的歌」接「黃昏的故鄉」，都是她的眼淚地雷，她努力撐住，但一到高雄就破功。

歌聲催人淚 全因父母

這些段落，都和父母有關。

「我想到父母親吃苦……」江蕙拭著淚，回憶起爸爸帶著一家半夜搬家。她一直記著一個畫面：「我爸肩膀上扛著我弟，我們跟在後面走，旁邊沒有房子，很暗很暗，我爸邊走邊喊朋友的名字（哽咽），一大片黑暗，他帶著一堆囝仔和一個某，我們都很小，7、8歲，想睡，但爸爸的背影，記住了。」

江蕙哽咽說：「小時候不懂，但現在想起來，會覺得好恐怖喔。所以到高雄更好哭，因為是從那裡離家的、從那裡到台北。」

她哭，不只是感傷當年父母的辛苦，更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。「我遺憾，父母親沒有享受到、也沒有在台下看，我想給他們過好日子也沒辦法。」江蕙常跟年輕人說，孝順要及時，「如果現在我有媽打好果汁叫我回家喝，我要跪下謝天謝地。」

周杰倫和方文山黃金搭檔寫的「落雨聲」，歌詞說「你若欲友孝世大，嘸免等好額」（孝順父母，不必等發達）。就是這個意思吧？

有位30年的忠貞歌迷告訴她：「二姐，全世界就妳唱的『落雨聲』最讓人流淚。」江蕙想：「我就是用真情在唱啊。」

「落雨聲」的故事，何止如此。陳子鴻的父親在4月過世，江蕙5月開唱，他每天坐在控台聽「落雨聲」，心臟要多強？後來，這歌因收錄在「戲夢」DVD中而在KKBox上架，那一晚，他還在辦公室，就點進去聽，下意識像以前每次一樣，想打電話給爸爸媽媽，「突然發現，啊，要打給誰？」那一晚，他流著淚刪掉爸媽家的電話號碼。

轉音少1個 一改再改

3套巡迴演唱，都讓江蕙有許多難忘的回憶。 圖／北市觀傳局提供

「戲夢」DVD在11月27日發行，當天凌晨3點，江蕙第N次打電話給經紀人陳子鴻，要求修改。改什麼？歌詞本最後工作人員名單頁，顏色對比不好，看不清楚。天后說：「我們也都新人過，都希望別人注意我們啊。」

在那之前，她會為了根本沒人聽得出來的「5個轉音少了1個」，要求修改DVD。一如她在每一次專輯、每一次演唱會前會做的，一改再改、求全求好。

江蕙與製作人陳子鴻合作多年，現在更是歌手與經紀人的關係。每一次的作品呈現，都是折磨。

江蕙承認：「過程當中，一定是互相折磨，我折磨他比較多啦。」比方說，她突然想到某個點子，和助理討論，若助理說「還不錯」，她立刻打電話給陳子鴻；若助理不確定，兩個人也一定會討論出一個好結論，她還是會打電話給陳子鴻。

若是夜深人靜時，她會寄語音訊息，如果通上電話，她會提醒他要寫下來。陳子鴻就一邊聽一邊寫email寄給自己，第2天才不會忘了看。

即使事情都完成八、九成了，江蕙也照樣推翻，沒有一點點「可能給別人添麻煩」的猶豫。

江蕙笑說：「對子鴻老師不會，對編曲、樂手會不好意思。」有一次和演唱會製作人陳鎮川開會，江蕙一句「那什麼要改」，原本在滑手機的陳鎮川抬起頭來，滿臉驚恐，因為這一改，所有的燈光、特效都要改。連那「追追追」是開演前一周才確定，製作單位快馬加鞭製作水幕，曲目也是到開演前3天還在改。

陳子鴻歎：「跟二姐工作，心臟要很大顆。」

但兩人都懂，這是對事不對人，所以不會吵架。江蕙說：「他們也知道我提出的東西有效果。我也不會堅持我說一定對，大家討論嘛。」但她補充：「多數時候，是我說的對啦。」

不怕添麻煩 只怕不做

事實上，江蕙最受不了的，是她提出一個意見，別人卻想也不想就回「沒辦法」。她說：「你沒去做，怎麼知道沒辦法？我想了半天才提出問題，你就回我『不可能』？」

所以，像陳子鴻這樣合作久了的夥伴就會懂，告訴天后「我去試試」，都試過了還是行不通，這時候，江蕙就會相信是真的沒辦法。

「鏡花水月」演唱會裡的水幕就是這樣來的。陳子鴻先看到國外的作法，江蕙有興趣，想用在上一次的「戲夢」巡迴裡，但有技術的日方說來不及。這次要做「鏡花水月」，第一次開會，江蕙就提出水幕這件事，並因此發展出整個節目與主題。

即使已經等了一個巡迴，水幕依舊是很新的技術，沒裝上機關、沒正式試過，不知能否成功，但宣傳都打出去了，壓力很大。直到真正演出時，一到那一刻，水一下，全場「哇~」，字幕再下，再「哇！」。

江蕙搞笑：「我應該要像變魔術一樣，手一指，『水！』水就下來。」但她想想又說，自己在台上其實不會表演，要大動作比出呼風喚雨的姿勢，「歹勢啦。」

天后會害羞？江蕙承認，演唱會上很多歌都是第一次唱，自己好怕沒把別人的歌唱好，所以在看「鏡花水月」側錄帶檢討時，她都關著聲音、只看畫面，不好意思。

反正，總會到要真正挑剔聲音的時候。陳子鴻歎：「等要出『鏡花水月』DVD時，又要折磨了。」

音樂人使命 唱出厚度

陳子鴻說：「這麼久的藝人，還能這麼紅的，自我要求一定多。」他看江蕙，雖然要求很多、但一定都是自己先搞定了，才會要求別人。像是演唱會練團，江蕙其實是去陪大家練，她早就練好了。

合作這麼多年，知道彼此的「眉角」。他也懂她的焦慮：「演唱會前，我告訴她：『所有人中，妳最焦慮，第二焦慮就是我。』」因為愈大牌的藝人，愈會焦慮，他們不是和別人比，而是不能讓大家失望。

「二姐自認是釋放正能量的人。」陳子鴻說：「我們是用娛樂的包裝，傳達演出的訊息，要有厚度。每一次演唱會有主題，讓大家不知不覺中滿載而歸，這也是做音樂者的使命感。」

via udn熱門星聞